潘文艳教授《间隙》这幅作品充分展现了新具象绘画的当代风采。
虽然这幅画选择的是一个远离当代的题材:一个陈迹斑斑的画室,仿佛已被人遗忘,被人抛弃,但那些充满历史记忆的物件和斑驳的痕迹却顽强地固守着它们的位置,它们在向人们倾诉着画室的历史,那曾经有过的故事。画家以触摸般的超常视觉表现力,让这些历史陈迹从画面中再次发出令人悸动和震颤的低吟、叹息,并且把它们与即时从窗口泻入的阳光、自然气息如此协调地、和谐地融合一体,作品把这一景象展现在当代人眼前,陈迹代入了现实,历史因而成为现实的一部分,它给了我们一种审视过去的态度,让我们沉思乃至惊醒。
梳理一下,这种新具象绘画表现出来的当代性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看出。
一是新具象绘画对真实的新理解。新具象之新首先就表现为一种具有当代意义的艺术的真实感。所谓真实,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理解。自文艺复兴以来,有自然客观之真实、视觉透视之真实、心灵思维之真实等等完全不同的真实观。每种真实观都创造过属于自己的具象绘画,涌现出一批具象绘画的艺术大师。但所有这些诞生在新具象绘画之前的具象绘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是二元论地把艺术真实当作一种既定的、外在于人的东西,人只有通过模仿、学习或透视才能将它“再现”出来。正是在这一点上新具象绘画真实观是一种在世存在之真实,它把艺术真实与艺术家的存在活动密切相连,艺术真实因此是一元论的主客体合一的艺术创造,并且永远处在未定的、生成之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伽达默尔说:“绘画是一种存在的事件。”联系到潘文艳教授这幅作品,我们看到,一种如此复杂而充满生命力的存在当下“达到了富有意义的可见的显现”,正是通过画家的绘画活动实现的。新具象绘画就是以这种在世存在之真实与所有其他的具象绘画划清了界线。
二是新具象绘画诠释的是一个身体知觉的空间。绘画是造型的艺术,也叫空间艺术。画家们总是以某种绘画语言来追求绘画空间的建构,以传达艺术家在现实生活中的知觉感知和理想信仰。就此而言,绘画空间的建构具有多样性的特点。新具象绘画正是以身体知觉空间的建构为其鲜明特点的。身体成为感知的主体,身体进入世界与事物融合、共存,由此形成的空间处处彰显着身体的特点和意义。它打破了传统透视空间的几何化、数学化的统一性和确定性,而表现出不确定性、多视角的移动性。这些特点在潘文艳教授的作品中都充分地展现出来了。她在画中立足于身体的观察,跟随眼睛的特征来呈现对象。由于眼球的弧度,她把眼前的直线都显现为一种歪曲,因而整个空间都是歪曲的,由此空间与身体直接地关联起来,从而让人们更深入领会梅洛 - 庞蒂所谓的“把身体借给世界,画家才能把世界转变成绘画”的经典名言。
三是新具象绘画对痕迹的创造。潘文艳教授这幅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对痕迹的创造。它几乎布满了整个画面,如同幽灵一般四处飘荡,它打破了真实与虚幻,现在与过去的界线,拆解了一切完整的建构。这里我们完全领会潘文艳教授把痕迹作为一种语言所要表达的深刻意义。霍克尼曾说:“每一个痕迹都是有时间的。”痕迹诉说的就是曾经发生的一切,因而当我们观赏这个作品时,一个陈旧画室中的痕迹,是要把我们带向过去的过去,它使得我们的目光无限地向远处延伸,但同时它毕竟已经成为一种无根的飘荡物,它的存在也在宣布过去毕竟过去了。德里达曾经说过,“痕迹,只有当书写下的东西作为符号标记死亡时,它才能作为语言而诞生”。这正是潘教授把痕迹作为语言的一种深刻的含义所在。